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阅读毕飞宇 | (六)《平原》上那么多“人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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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李猛爱语文的红泥火炉

2022-04-0322:12

《平原》是毕飞宇先生的代表作。它早于《推拿》,而艺术价值不输于《推拿》。就我个人而言,这是比《推拿》更“毕飞宇”的作品。

在阅读之前,我以为《平原》是类似于《平凡的世界》那样的讲述平凡人在时代转型期努力抗争,赢得命运女神垂青的故事。没想到作品中展现的却是另外一番情景——我看到了文革后期苏北农村中解放与束缚。解放是生理的解放,人们在劳作时肆无忌惮地讲荤段子,甚至妇女们扒掉生产队长的裤子,戏谑一番。有些干部则堂而皇之地霸占良家妇女。而年轻人们则勇于偷食禁果。然而,人性却被政治权力、“发展”欲望、阶级观念所束缚,所压抑,进而有些人异化为“兽类”,让人惊骇。小说的结尾母猪吃掉自己的猪崽的场景让我想到了《蝇王》中那个蛊惑人心的被苍蝇围绕着的猪头。而吴曼玲的发疯也有着《蝇王》里的诡异气息。

《平原》里的故事是典型的现实主义故事,而其中也有不少荒诞的成分。三丫因为挂了汽水而意外离世,我并不意外,因为作者早有预叙。可是村支书吴曼玲的发疯,却让我有些意外。然而,细想却也荒诞得合情合理。她是一个在特定背景下被体制扭曲得不像人的乡村书记。她与狗的暧昧已经展现出异化的端倪,而发疯只是时间的事。事实上,这一疯,反倒让她的人性得以解放,她终于不要压抑自己,活在政权与野心的双层笼子里了。

主人公端方是个什么人呢?毫无疑问,是个狠人。他敢于挑战继父的权威,在处理大棒子之死这件事上,又沉稳又凶狠,奠定了家庭的领导地位。然后,他又成功地收伏了佩金领导的痞子团伙,成为痞子王。他还叫“情敌”吃不了兜着走……然而,这样的一个狠人也不得不在强大的政权面前低下头颅,委屈自己,甚至活出心机来。这样的人生,着实可悲。

也许,有人会说这是特殊的时代造成的“人性异化”与“关系扭曲”。而我认为这部作品即使抽离了时代背景,依然有强大的生命力。我相信今日的乡村里依旧有端方、有吴曼玲。这就是作品跨时代的价值。谁说现实不荒诞,谁又能说荒诞不现实呢?就这一点,《平原》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,成为当代文学馆里不可多得的经典。

事实上,《平原》还有更为广阔的意蕴与价值。毕飞宇先生在《平原里的一些题外话》写道:“小说的广度往往由‘一号’带来的,小说的深度则取决于‘二号、‘三号’、‘四号’。”他分析了老鱼叉、混世魔王、老顾、三丫等几个次要人物。我很赞同毕先生的观点。这几个人物刻画得相当好。老鱼叉曾是激进的“革命家”,革了地主的命,不仅霸占了人家的房子,还一并霸占了人家的小老婆。这样的人又会比地主好到哪里去?最终,被心中的鬼勾走了魂。所谓“出来混总是要还的”,老鱼叉的的命运里虽有宿命论的意味,但这世上有几个人能逃脱“宿命”的大手?混世魔王是落魄的知青,被老乡吴曼玲压抑得不像个人。但是,最终凭借着酒劲释放了“天性”,骑到压迫者吴曼玲的头上,并牵着吴曼玲的鼻子走。人性中的忍有多大的限度,人性中的恶又有多深的程度,谁能说清楚!老顾是个可悲的右派,他在正确的理念下迷失了自己。老骆驼也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——他把猪当人看待,也把猪当泄欲的对象。这样的表现让人惊掉下巴。可悲的老骆驼被压抑成什么样,才会这般饥不择食,并与猪为伍?!

这些形形色色的平原上的男人们,让《平原》深到天涯海角,深到地久天长。我喜欢毕飞宇先生的诙谐风趣的语调,欣赏他雅俗共融的造句,所以也试着写这么一句类似的话语。算是向他致敬。

我想说:“毕飞宇不仅是‘写女性最好的中国作家’,也是写‘乡村男人’最好的中国作家”。谁不服气,就去读一读他的《平原》。